钟声敲到一半,国公府的下人已经匆忙动作起来撤掉之前的红灯喜烛,挂上了白缦。
众人奔走不停却噤若寒蝉,伴随着幽长沈重的钟声不绝回响,天终於亮了,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是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大晴天。
大行皇帝正值盛年,没有人预料到他会走得如此突然。
储位空悬,按礼法自然是要拥立中宫嫡子,十岁不到的顾旻一觉还没睡醒就成了嗣皇帝。
宫中已是一片素缟,文武百官跪在大行皇帝的梓宫前哭灵,无论真情假意,哀嚎痛哭之声不绝於耳。
钟皇后作为皇后下的最後一道懿旨是令程朗统领京中布防,雷厉风行,不容置疑。程朗武将世家出身,又在边塞五年拚杀,磨平了年少时的那几分轻狂莽撞,只不动声色地领旨谢恩。
礼部要操持丧仪,又需着人拟定大行皇帝的谥号庙号,还得提前开始筹备国丧之後的新皇即位大礼,礼部尚书月前吿了病假就一直是钟毓这个礼部侍郎在暂行尚书的职责,钟毓忙得脚不沾地,忙得没空想起自己那一点惆怅。
程郎钟毓二人这次见面,一个执掌重兵,一个炙手可热,前一天的荒山孤坟似乎都不过是幻觉。两人各有各忙,隔着人群遥遥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京兆尹魏盛是个处世圆滑t态圆润的中年人,对四年前的兵祸仍然心有余悸,在当下的紧要关头巴不得赶紧甩掉这烫手山芋,亦步亦趋地跟在程朗後面交接布防的一应事宜。
京城的禁军都是没经过风浪的少爷兵,战无不胜威名赫赫的程将军数着自己手上的兵力默默发愁。盯着手中的布防图,脸上看不出神色,程朗头也不抬地问到:「魏大人,目前戍卫京畿的统领有哪些是四年前上过战场的?」
魏盛被问得战战兢兢,一边擦着脑门上并不存在的汗一边回答:「四年前战况胶着,京中禁军伤亡惨重,十不存一,现在神威神武两营的统领多是在潜邸就跟着先帝的人马。当时能平息定南王之乱全靠了先帝率领他们驰援京城」
「公务在身,在下先告辞了,魏大人留步。」程朗也没多客套,交接过後便匆匆而去。
送走程朗之後,魏盛偷偷摸摸吃了碗阳春面才又接着哭灵去了。
程朗一天之内跑遍了东西大营,回宫复命之时已近黄昏。
紫宸殿中钟毓正在跟太后回话,程朗进来的时候正说到新罗的使团这几日就快抵京。事情都是往一处赶的,使团三月前便已出发,一是为了上贡,二是为了送六王子进京,名为求学,实为质子。
怎知中途就变了天,原先定好的章程自然也全都乱了套,钟毓只觉得头疼。
「新罗来朝一事,鸿胪寺的刚才重新拟的章程可行,你斟酌着办便是。」太后端坐上首,声音透着疲惫和喑哑,嘱咐过钟毓这件事须得跟程朗通通气儿以便布防调度後便叫二人退下了。
钟皇后从十六岁嫁给还是瑞王的大行皇帝起做了二十年瑞王妃,刚做了四年皇后,这下突然就成了太后,还是垂帘听政的那种。
遣退宫人後她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正在熟睡的顾旻,顾旻的眉眼肖似母亲,年幼的皇帝还不太懂得什麽是死亡,此刻在母亲的庇护下好梦正酣。
良久之钟太后呢喃了一句:「顾祯啊,你死了之後连个真心为你哭的人都没有。」
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钟毓和程朗一路同行出宫,两人皆是连轴转了一整天,现在才有喘口气的功夫,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夕阳将两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随着两人兜兜转转一时重叠一时又分开。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一起用晚膳吧?」程朗叫住了正准备上马车的钟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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