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你林家七之条,你要休我?须还我个理来!不然我便死在你面前。”
说着,哽哽噎噎地,连气都换不过来,忽然双一瞪厥在地。锦儿便又大哭。张老教急得手足无措。幸好酒店主人的老婆帮忙,把林冲娘抬了去,掐人中、姜汤,总算救醒了。
林冲心哀痛,哭无泪,兼且伤发作,如坐针毡。张老教看这光景,还是叫女婿早早上路,也免得小夫妻再见了面,难舍难分,误了即日起解的程限。于是付了包裹盘缠,又取两个红纸包,悄悄在董超手里。拈一拈分量,至多只得五两银,董超未免不满,但这翁婿二人,都是武官,与众不同,不好多说什么。
当珍重别,取路向北,了陈桥门,便算离了开封府地界。向例发的犯人,可以在城外暂作逗留。林冲这时想到了鲁智,盘算着等他寻了来会一面,有几句要话代,所以便央告董、薛二人:“伤疼得了不得!路上行走不便,反倒耽误公事。二公行个方便,容我歇一歇,好歹寻个医生敷了药再走。”
见他话说得在理,解差允了,觅个客店,暂时歇,随后便叫店家请了伤科来医林冲上的伤。薛霸在屋里照看,董超便到柜房里说闲话。
刚走在廊上,店门一个人打扮的伶俐后生,拎着个布包,疾趋数步,到董超面前赔笑说:“董公,请借一步说话!”
董超把他打量了一,识不透来路,随问:“尊驾何人?”
“我?我是送礼的。”话中有话!董超四看一看,无人注意,便一、招一招手:“随我来!”
一引引到僻,董超站定了脚。那后生随即自陈来历:“我是太尉府里陆虞候遣来的。陆虞候又奉太尉所遣,只是不便面,特意叫我来见董公有话说。”说着解开布包,里面是黄澄澄一沓叶金,递了过去:“些须程仪,不成敬意。”
董超一看,红心,但不便伸手就拿:“有是‘无功不受禄’,须得把话说明白了,再作计较。”
“董公再看这个。”
接过他手里一个公文封,页一看,竟是沧州衙门收林冲的“批回”,五判押,朱印灿然——自然是假的,却假得跟真的一样。
董超愣住了:“这是怎么说?”
那小厮模样的后生,神诡异地微微一笑:“董公是老公事,还不明白——沧州两千里路,何必吃这一趟辛苦?‘事完’以后,到哪里去消停个把月,安安闲闲地扣准了来回的日,拿这个到府里差,倒不好?”
董超明白了。明白是明白,却有些委决不。金是好东西,事可也扎手!左思右想,十分为难。
“且收着!”那后生把金和公文一起了过去,“这十两不算,剥了那军脸上的‘金印’回来,还有二十两。胆大些!天塌来有人,怕什么?”
对啊!有太尉主——这假造的文书便是个证据,怕他何来?董超泰然地把那两样东西掖怀里,却又代一句:“若我那伙伴不愿这等时,原奉还,须怨不得我!”
凡事薛霸但凭董超主,拿得稳的事,便不必心急。回到客店,见林冲正敷了药歪坐在榻上,怔怔地望着板想心事。薛霸一个人在喝闷酒。董超也不说破,自己斟了杯酒吃,也像林冲那样,似乎有无限心事,不得不想。
“怎的?”薛霸烦躁地把酒杯一推,“都像是死了娘老似的一张脸!依我说,打了尖就动——晦气!着这趟差使,早去早回,还等什么?”
林冲不敢多说,慌忙挣扎着站起来。不想董超竟是客气得奇。“没事!林教,尽去睡。”他指着薛霸说,“休听他的酒话!”
薛霸好生不快,待发作。只是一向惯了董超的手,略有三分畏惧,想一想,赌气把酒杯一推,踢开凳,往外便走。
“兄弟,兄弟!”董超追了去。前面的不理,后面的尽赶,赶到门赶上了,他一把抓住薛霸的肩,笑:“你怎的谢我?”
薛霸一愣,旋即有所领悟,使个,走向僻。董超跟了过去,将陆虞候的嘱托,低声说了一遍。
“事倒是件好事,起来也方便,就那‘野猪林’里,便好动手。”薛霸踌躇着说,“却怕一重关碍!”
“我不信!哪有什么关碍?且说与我听听。”
“听林冲在说,他有个结义弟兄,叫什么鲁智,本事极好,人极义气。林冲此刻就是在等他来相送。又说,那鲁智最心不过,兼且是个和尚,毫无牵挂,作兴就会一路送到沧州。”
“嗐!”董超皱着眉把个脸转了过去,竟是不屑与言的神气。
“怎的?”薛霸不悦,“又不是我瞎说,你这等鬼相给谁看?”
“亏你还在公门里五六年!连这些过门都不懂?明摆着是林冲自知‘人’送得不够意思,怕你我路上找他麻烦,故意些大话吓人——也只吓得了你!”
薛霸不服,却驳不倒他。“你我此时不必争!”他说,“且等那鲁智来照了面再说。”
“这话实在。反正放在锅里煮熟了的鸭,不怕它飞了去。不过,”董超摇摇说,“我看那鲁智不见得会来。原是假话,哪里去变个鲁智?”
看来竟像是他的话不错。林冲等到晚,不见鲁智的影,万般焦急,无计可施——他倒不是想鲁智送他到沧州,只有两句要话,必得叮嘱:第一,晓得鲁智是血汉,为自己这场冤屈,说不定就会替友报仇,再犯一场命案,两罪俱发,必死无疑;第二,放心不妻,倘或衙恃迫,也是必死无疑,要托鲁智设法保护。这两件事,若不说妥,一路魂梦不安,只怕未到沧州就要焦忧成病了。
唉声叹气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上路,林冲依然三步一回,盼望鲁智会赶了来。但枉自扭酸了颈项,不要说鲁智,连个别的熟人也不曾遇见。
“林教,你死了心吧!”董超语带讥讽地说,“便真有那么个鲁智,也不是什么好朋友!”
林冲冷冷地问:“何以见得?”
“倘真是够义气的好朋友,前日事之时便该来;前日不来,昨日一早发之时也该来;再不然,午后、晚上也该寻了来。到今日一早还不来,再也不得来了。”董超又冷笑一声,“林教,公门里的,一双睛生得毒,什么样看不透?真是真,假是假,从今再休提那个什么鲁智吧!”
听这气,竟是不信他有那等一个好朋友。林冲觉得这冤屈,也不于说他“偷盗机密,行刺官”。想一想,有难辩,且忍了这气。但盼望鲁智的心,反倒更加迫切,等盼到了,必得问一问董超:究竟是真是假?
他有心事,两名解差也有心事。这半途暗算囚犯的事,听人说过,却未过。既怕事机不密,一旦案发,必是死罪;又怕林冲功夫了得,到时候不到他,却反吃了他的亏。这样一路嘀咕,便顾不得脚,走得慢了,日落西山,还未赶上宿,慌忙定一定神,加赶路,到得一村店,天已黑,客人住得满满的。店家见是公差,不敢不接纳,重新拨开炉火,和面饼。董超、薛霸只说这一天辛苦了,又要吃酒、又要吃。酒倒还有,却无去买,只好只来宰了吃。自然,这都是林冲破钞。
宰挦,只砂锅来煮熟,得要一会儿工夫。董超、薛霸闲着无事,彼此扯一扯衣服,一前一后踱到门外,看着无人,薛霸便低声说:“明日晌午便到野猪林了,可是在那里动手?”
“自然!”董超也轻声相答,“只有那里严密,错过了就不知何才方便。”
“就怕叫人撞见,须不是当耍。”
“那也只得自己小心。到时候手轻快些!”
“这厮是八十万禁军中第一把好手。如今虽着枷,须防他双脚。”薛霸停一停又说,“这厮练得好‘鸳鸯拐’!你我当不得他一脚踹。”
“我也是为此心烦。”董超沉了一会儿,面笑,说了句,“今夜便在他那双脚上打主意。”接着附耳密语,薛霸听着,不住。一天忧愁,风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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