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很谨慎地回答,“只当你还有几日回来——我到福善寺还愿去了。”
“不是说了的,等我了差,知州相公赏了假来陪了你去。莫非你就等不得了?”
“原是等你的。”巧云将预先编好的一鬼话搬了来,“从你走后第三日,又梦见爹,那神气越发愁苦了,说间判官发怒,以前不还心愿犹有可说;如今有了机会,却还不上还愿,可见心不一!爹在梦中一再叮嘱,切须早了他的心事。我惊醒了来,一夜不曾睡着,想起你说五六日便回来的话,只得焦心等着。等到第六日不见回来,当你公事麻烦,还有几日勾当。爹在间受苦,你想想我心里是何滋味?为此,昨日一早,赶到福善寺,助了十两银,为爹还了愿。半夜里起,抢着烧了香,却又念着你,急急赶了回来,至今米不曾沾牙。你累,难我倒不累?”
杨雄然若失的神: “这等说时,倒是我错怪你了。”
若在平时,那婆娘便不会有好嘴脸给丈夫看,此时贼心虚,形就不同了。
杨雄是受了教的,心事在脸上丝毫不。晚来小别胜新婚,自然有一番燕好。但巧云不甚起劲,杨雄也是意兴阑珊,睡在床上想起海和尚,顿觉“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到得云收雨散,越觉夫妇苦,翻来覆去睡不着。
巧云却以昨夜参了一宵的喜禅,天亮从翠屏山赶了回来,如今又经这番折腾,累得呼呼大睡。一觉醒来,但见帐外明晃晃一盏油灯,杨雄扶而坐,桌上放着一瓶酒,仿佛已喝了好些时候似的。
光亮刺目,觉得不甚舒服,巧云便有些着恼。“真气数!”她咕哝着,“睡得好好的,半夜里爬起来吃酒!”
“哪里睡得着!”杨雄实在忍不住了,提前发作,“枕上有气味。”
巧云吓一,倏地坐了起来,沉着声音:“胡言语,什么气味?”
“光上的脑油臭。”
单刀直,一句话直刺到巧云心底。原是经不得人的事,又是猝不及防,越觉得自己的那颗心蹦,竟掌握不住,好不容易抓住了,才蓦然意会,这样发愣不开,岂不正应了“贼胆心虚”那句俗语?怎么可以!
这样一转念间,便床来吼:“什么‘光上的脑油臭’?你放的什么狗臭?倒说清楚来!”
“还要我说?”杨雄冷笑,“那贼秃,使个陀清早起来敲木鱼!我在衙门当番听不见,须有人听得见!我问你,那是为什么?”
“哪个知他为什么?”巧云兀自嘴,只是声音上的狠劲,就不如她的前一句话了。
“你当我睡在鼓里?那秃驴自借地安营,只教照山面修福善寺,得神不知,鬼不觉。可须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与你实说了吧,我早就晓得了。一则天罗地网不曾安排妥帖,再则也为了家丑不可外扬。如今,怨不得我了,乖丑也说不得了!”
一听这话,巧云那张利,竟似锯了嘴的葫芦;两条便似棉店的弹弓,抖个不住。杨雄见此光景,无须再费,将预先取来的一把现成的耳尖刀来朝桌上一摔,刀尖木,文风不动矗在那里。
“你放心,我还不杀你,须先宰了海和尚那秃驴,好教他先在黄泉路上替你觅个住。”
到此地步,再有利亦归于无用。巧云见机,双膝一,跪了来,不发一言,哀哀痛哭。
这在快活三算计之中,杨雄便绕室彷徨,唉声叹气,那“儿女、英雄气短”的万般无奈的神。巧云见此光景,便越发哭得伤心了。
“哭有何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且问你句话,到底有这事没有?你说!”
“教我说什么?”巧云是有苦难言、异常委屈的神,一面啼不止,一面断断续续为自己辩白。
她说她是打陆的那时节着了海和尚的儿,一杯药酒中失了,及至醒来,痛悔万状,念着老爹,不敢寻死。海和尚却以名节要挟。她怕丑事败,伤了杨雄的面,只好受他的挟制。说罢放声大哭。
这一哭将迎儿哭醒了,走来窥探究竟,让杨雄撵了回去。然后他叹一声,坐来怔怔地想了半天,开问:“你是要死要活?”
“只为当时不死,才落到今日,我死不甘心!”
死不甘心,就是不肯死。杨雄心想,若非快活三教导,不但上斗不过她,自己怕连转圜都不会。就这样,也还不敢造次,想一想说:“你不甘心,难我就甘心了?这气也须咽得去。你如果有悔悟之心,我看在你爹的分上,自然饶你。就怕你恋着那贼秃——”
一句话不曾完,巧云一撞向墙上,是受了绝大委屈、难用言语分辩、气苦恨极不想再活的样。这条苦计,快活三也曾顾虑到,所以杨雄亦有防备,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我也知你恨那贼秃。你依得我的办法,明了你的心迹,也让我了气,你我依然夫妻——”
于是杨雄说了他的办法。巧云觉得狠不心来那么,但这个难题不到,足见得自己说的都是假话。转念一想,且先脱卸前的灾难再作理,因而虽不开,连连。
“说实话,这还是为了面,我自己最最委屈的办法。你可放明白些,若是不到,或者风声想教那秃驴开溜,我两个一起杀!再与你说句实话,福善寺周围,我日夜安着人,海和尚狗贼翅难飞。”
这两句话,说得巧云心惊,自己识趣,不必再打歪主意,狠一狠心照计行事,保住了命,不愁没有报复的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