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病自得知,我是不中用了。”潘公语声虽微,神明湛然,很洒脱地说,“我一生不曾过亏良心的事,所以到有人缘。虽不是什么富贵有余,却从不曾挨过饿、受过冻,快活一世,也死得过了。只是,我不放心巧云!”
到底父女天,巧云着一泡泪,自劝:“爹,开,你的病也快好了,休说这些断话。”
“早说早了我一件心事。”潘公看着杨雄又说,“女婿,你看我们翁婿一场,凡事要担待巧云。”
“是!爹请放心。真个有什么三两短,我看她,自然与你在日一样。”
“这就是了!”潘公欣地,转看到石秀,脸上顿时有凄惶之。
“潘公,”石秀抢在前面说,“你老的心事,我尽皆知。只请你安心养病,养好了还要你老来主持我的亲事。”
潘公摇摇,角涌两滴黄豆大的泪:“等不及了!就吃不着你的一杯喜酒,是我一件憾事。你莫教我在黄泉路上还地盼着,早早成亲!”
“爹!凡事有我,我自督促兄弟上办这件事,不教你老心愿落空。”
“这才是你哥哥的说话。”潘公说到这里,脸显得极其郑重,“今日有句话,我要当着你们三个儿说。我与三郎,如父,这爿行,又是三郎一手料理。等我后,招牌要换一换,不叫‘潘记’,叫‘潘石记’,三郎有一半的——”
“潘公!”
“你听我说,”潘公连连摆手,“常言得好: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巧云,你千万休生心嫌三郎,也莫小气,须知你与女婿,将来着实有得三郎力!我这一把年纪,看人再不会错。”
巧云低着不响,杨雄是“喏喏”依承,而石秀却是谦辞再三。到后来几乎惹得潘公不悦,才算勉答应来。
就这代遗嘱的第三天,潘公一气上不来,寿终正寝。全家上哀哭尽礼。偏偏监狱里逃走了一名江洋大盗,知州相公着落在杨雄上,限期缉拿归案,所以丧事都是石秀经理。海和尚得知义父故世,急忙赶来念“倒经”。石秀还得分神看住了,怕他们“旧复炽”。
一则是孝在,意绪不佳;再则也存着戒心,怕石秀在暗地里窥伺,所以几次海和尚来替义父佛事,巧云都躲着不照面。海和尚自然更机灵、更谨慎,料知就见了面,在石秀那双睛之,与巧云说不成话,不成眉,反倒不如“不见为净”,所以巧云不正如所愿,满脸虔诚忧伤,专心一志念经。
这番作果然瞒住了石秀,心中暗暗在想:海和尚真个改过了。难得的是,巧云也谨守闺门。但愿那段孽缘从此永断,保全了杨雄的脸面,就真正是潘公泉有灵了。
过了五七发送——大宋朝通行火葬,等焚化了潘公的棺木,石秀亲手检齐骨,用个洁净瓷缸装了,送到报恩寺中报恩塔上安置,拜了几拜,哭了一场。潘公的一场大事,算已了结。
“喂!”巧云唤她丈夫,一向只是这么一个字,“你休睡,我有话与你说。”
“今日倦了,有话明日再说。”
“总是这等!”巧云骂,“有工夫便是三瓦两舍去寻那些狐狸,要么不回来,一回来就尸。你不愿听我的也罢,明日我自己到前与他说去。”
前面那几句骂,杨雄似听不听,毫不在意,最后那句话耳中,印在心里,倒把瞌睡虫撵走了。
“什么事你要到前去说?可是与三郎言语?”
“不是他是哪个?你不听,我只好与他说,谅他也不敢不听。”
这话的气越发不好。“什么事?”杨雄心生警惕,“你休去惹是非!”
“什么惹是非?”巧云停了一,拍着掌,重重地说,“听你这一句话,就是早散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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