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之恋(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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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给你，是我最得意的一张。”

我得到的是她的一张四英寸半照片。后面写着：

给我的应该忘记国籍的朋友黄千里

安妮

那是件多么隆重而又难以接受的礼！薄薄的一张相片，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看看云叔颤抖的嘴和手，笑：

“吉兆，吉兆！你快从里放来了！”

“那就是说我将不再过那严肃的生活？”她上接过来说。

与我们沉重的心境相反，安妮显得很愉快轻松，好似一个用功的学生解决了一繁重的数学题一般。

回来销假以后，理积压着的没有时间的公务，倒成为我的一排遣。到班回家，必定有一封云叔的信在等我，有时写得很短，有时很，或者是一张邮片。那些信，有时使我发愁，有时使我到安。而不发愁或者安，都不仅是为安妮或云叔，而是既为安妮又为云叔。因为他们不是我的两个朋友，而是两倍分量的一个朋友。

安妮的病有时很好。云叔在信中说：

今天睡眠非常之好，咳嗽也极少。午天气很，她要我打开窗，让风来探望她。五钟左右，在我所念的惠特曼选集中睡去。神好的时候，她常要我念诗给她听，所苦者是材料难找，穷愁哀苦之音太多，非她所宜，节奏明快、充满生机的诗，我真想不起来谁的集里才有？

有时极坏：

据妈妈说：昨晚安妮咳了一夜，双枯陷得怕人。找了刘博士来看，还不是那一“慢慢来”“神治疗”。骗钱的饭桶！

有时哀愁死：

希望是希望，事实是事实，看来我总不免枉痴心。每想到这一，我的心像掉在井里。“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最令人伤心的是她没有半怨恨我的意思，仁慈比责罚更为严厉，斯之谓欤！每天看着瘦不盈握的她、愁眉苦脸的妈妈，我快要发狂了。真的，万一她有不测，我是否在上负担得住，毫无把握。到那时若是没有人笑我懦弱，那么跟她一路走，或许是最聪明的办法。

有时乐逾恒：

你来信说：即或安妮不测，我也应该觉得幸福，因为有一个可供我终生回忆的人。这话不错，不过还不致如此。我终于不能相信安妮会死。太不可思议了！人定胜天这句话，让我们合力来证实它！

今天她有很好的神来听取我的婚后计划。经过这次“浩劫”，我真视富贵如浮云。不久我也要皈依天主，等安妮一康复就结婚，家母纵不赞成，我也只好忤逆不孝一次。那时栖霞，结茅而居，庋书万卷，藏酒百斗，只许黄千里一个人上门。如何？

来时带香榧和桃糖来，她馋得厉害。

最后，当我准备再度去上海时，接到这一封：

千里：

病原在时好时坏中，但自前天起，大为恶化，而今天又突然变得很有神气。傍晚量度，打破了三个星期中的最纪录，我恐怕是她的生命之火在熄灭之前最后的燃烧。所谓回光返照，不就是这现象吗？我害怕得很，需要一个较为的人在旁边支持我。接到信上来，愈快愈好！

我和她之间的路，快走到终了。是我的哲学误我，还是我辜负了我的哲学，我现在无力去辨别。总之，我觉得她奔放，我保守退缩，相互之间，原有距离，但谁想得到我们和谐一致时，却是个不可收场的大悲剧，天公如此安排，岂我所能甘心？

方寸已，无不尽意。何时来，先示一电。

云 五月十一日

那信是同样两通，一封寄到我的寓所，一封寄到我办公。赶到安妮家里，正逢刘博士一个人来，他向我说：

“还来得及见一面。”

我不说什么，径自上楼。安妮的母亲双得像胡桃一样大，云叔则似失去了知觉一般。而安妮，气息仅属，已在弥留的状态中。

“怎么得了？”

安妮的母亲一看见我便放声要哭，随即又自己掩住，泪汪汪地看着我。

“安妮，安妮！”我上前叫她。

安妮幽灵似的张开双。微弱的目光，对于我像是两支利箭。

“……”好像是她在说话。

“要什么？安妮！要什么？”

“啊……”

“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