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刹那,柳央懂他,真的懂……一同出生入死的军中弟兄,万余人有往无回,哪怕光是想一想,就让人有一种窒息的伤痛感。珣烈的痛,还不仅止是同袍的陨落,还有身为君主继承人的悔恨,为父担责的愧疚,以及对祝小将军知遇之恩的无以回报……
珣烈声音很轻,很缓,柳央看到他手上开始渗血,可能是柴被抓裂,柴刺刺入了手心……
“王爷……”她也轻声的,像是怕惊扰了他一般:“你手上流血了……”
柳央后悔了,这些事她一点都不好奇,珣烈声音里透出的伤痛感染了她,带着无助感伤的他,一点都不像他,她不喜欢自己心里这份揪紧的感觉。
“先王疼我,从小派了人教我学武,我五岁起就随着他去狩猎,跟着他亲审死囚重犯,见惯了血腥。我不怕血,可战争不一样……血流成河,你分不清哪些是自己兵将的血,哪些是敌人蛮子的。杀出重围的时候,四处遍野都是人,每一刀砍在对方身上,都不敢细睁了眼,怕砍中的原来是自己人……”
“王爷,放手好不好,这柴起刺了。”柳央实在不能再听下去了,她从未听说那场苦役珣烈也参与其中,当时,他大概只有十四、五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吧……
先帝不曾向外说那一战有他,到底是怕蛮子不惜一切倾巢去掳人,还是想着稳妥打算,要等大胜归朝再向外公布他的功劳战迹都好,柳央都不关心了……她此时耳中只听到珣烈话意中的悲凉,眼里只看到他眼神里的伤痛,以及手中紧握着木柴流出的鲜血。
“王爷,这柴点不起来,是因为炉子后面封了风口……”她一时情急,真相脱口而出,原来打的小心思,是准备一会儿再佯装发现炉子风口封住了,现在都顾不得了。
她的声音因急切,显得又脆又高,果然吸引了珣烈的注意力,他象在梦中惊醒般,迟缓地挑起眉,发出姑疑的一声:“嗯?”
柳央心里惴惴不安,却不后悔,一双清亮的眸子迎上他,做出无奈的模样指了指灶后:“我刚看到炉子后面封了风口……”先赖着吧,不管他信不信,反正她不要承认一开始就知道,只是想作弄作弄他。
“哦——”珣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他通过几下绵长的呼吸,迅速调整了心态,不再让自己深陷在回忆的不堪中。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在他人面前,说过那场战役了,面对柳央,却总有一种冲动,想和她分享更多。
想让柳央了解最真实的珣烈。
他好整以暇地绕到灶后,果然每个灶炉后面,都有一个通风口,柳央正炖煮着东西的炉子,风口是开着的,透着火光和一些烟。而自己一直在生火却不见起火的炉子,却盖着一个黑脏带活动手柄的盖子。
他的脸上,浮现出饶有趣味的笑意,拖长了音调对着柳央亮了一口好看的白牙:“原来是炉子盖了风口来着——”
柳央看他呲牙作j诈模样,越发决定要死气白赖到底,点了点头,努力表现出无辜的样子,说:“估计是刚才厨娘用过了灶,盖上去打算熄炉火的,我刚看还有火星儿,一时没注意呢。”
“央儿说是,那一定就是。”
珣烈笑得好看,摇头晃脑地赞同:“我只在野外生过火,还真不知道厨房里别有千秋,连点炉生灶都这般巧妙。亏得我央儿聪敏,要不难保一直到今夜里我也得纠结此事,想不明白,睡不好觉。”
这赞美他说来真诚之至,笑得极为灿烂,狗腿到底,反倒把柳央臊了个红脸。
她才不信珣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越狗腿,柳央越心里透亮,这事瞒不过他。
可他这样,她又不能反驳,连谦虚的话都不好意思出口,只好讪讪然地去关心起灶上炖着的菜去了。
珣烈等柳央低了头,转开视线,他脸上的笑意才又隐了下去。
手中微微刺痛,他举起手,发现手上被割出了两道口子,有一道还比较深。用力地握了握拳,果然是有不正常的刺痛感,珣烈的眉头微微皱起,木柴弄伤最是麻烦,估计在伤口里面留了刺。
一双白皙的手,突然伸过来轻握珣烈成拳的手,轻轻地去撸开他的拳头,让他张开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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