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睡醒后的迷蒙。
沉宛的异常瞒不过对她了如指掌的自己,可看似强硬的季言却是将选择权交给了她。
他可以去追、去找。但之后又如何呢?
用煽情来挽留人,这种见效快但疗程短的方式不过是自欺欺人。
相爱本就不易,相守更是艰难。
他不想让那一丁点儿的难在地久天长的磨合中被放大无数倍,然后将两人的感情完全透支。
更不想强行将沉宛困在这一方天地,让她在自己垂垂老矣的时候,委屈亦或是怨恨的告诉自己,“季言,我并不快乐。”
季言揉了揉发酸的鼻梁,按下那让人难过的眼泪,从床头拿起檀木盒子走下楼,将里面还有许多的生犀角全部倒入客厅的香炉中。
“月中珠母见,烟际枫人出。生犀不敢烧,水怪恐摧捽。故古人云,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香气自炉中蔓延开来,混着厨房飘来的硫化氢味道并不好闻,但季言却像是闻不到一般,甚至还闲适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端起一盏茶品了起来。
意识模糊间,他的灵魂仿佛飘到了多年之前。
秦家灯火通明的客厅里,沉宛穿着粉色连衣裙,吃力的抱着一个一人多高的洋娃娃对自己笑。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小姑娘嘴里不知吃着什么,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但不妨碍她带着奶味的软糯声音融化了季言的心。
13岁的季言还没学会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喜好,只是将那水润娇嫩的脸颊掐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像一粒粒珍珠。
季言笑了,连哭都这么好看。一定要娶她回家。
再次见面是在10年后,小姑娘长大了,也不记得自己了。那张小脸褪去了婴儿肥,不惊艳,顶多算的上清秀,却依然能够让他为之心动。
许是因为失去了双亲,沉宛整个人笼着一股忧伤的静。
季言虽然怜惜她,但却还是很不厚道的为两人能朝夕相对而感到开心。
这一次,他没有再冒失的掐疼她。他学会了收敛与伪装,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温润儒雅的人,慢慢渗透进她的生活。
所幸他的功夫没有白费,他得到了她的心,也得到了她的人。
恋爱的时光有些快,又有些慢。但好在都是甜蜜的。
沉宛23岁生日那天,季言帮小姑娘换上绣着莲花纹的长裙,拉着她上了车。
那日的天空特别蓝,童良帮忙在海边布置好了鲜花美酒,而他,要给她一个难忘的生日。
在车上,季言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是激动的,这一日他等了太久。他甚至在兴奋的幻想着未来。
结婚后,他要买下一座别墅,院子里种上沉宛最爱的玫瑰,然后生几个宝宝,看着孩子长大,儿孙绕膝,最后一起慢慢变老。
可自古哪有天从人愿的事?统统都是人们一厢情愿,只盼花好月圆。
子弹挟着疾风飞了过来,风挡玻璃完全破裂,副驾上的沉宛没有半丝犹豫的扑向他,将子弹挡在胸前。
对方一击未中便急忙撤退,季言没有去追,因为沉宛的身体在逐渐变得冰冷。
彩色的世界变成了黑白,唯有那一抹鲜红,刺痛着他的眼。如一把尖刀,剜着心口那一块最嫩的肉。
沉宛葬礼那天,季言在昏暗的地下室,修长的手握着手术刀,十分不熟练的割着凶手身上的肉。
看着对方惊恐尖叫的样子,季言心里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开心,甚至神情还有些恍惚。
那时,他的宛宛,一定比这还疼吧?
鲜红的血染满了双手,还有许多流淌在脚下。粘稠的血肉粘在脚底,让他的步伐都一深一浅,身体左右摇晃像个摆钟,可脸上的表情却是漠然的。
纵然千刀万剐,终究难解心头之恨。
无论如何,他的宛宛都不会回来了。
阳光穿透了云层,光芒照耀着大地。
墙角那一炉香,也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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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宛,你慢一些,等等我。
——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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